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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昭阳六岁时,郭茉莉自杀了。
在孩子年幼,最需要母亲陪伴以完善人格的时候,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关系。
小昭阳尚不明白死亡的概念,他当时只知道,妈妈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
这些天,家里的管家女佣都行色匆匆,没有人在意幼小无措的他,更没有人抱过他。
某天,小昭阳被带到了一个挂了黑布摆满白花的大厅。
小昭阳听说,这个地方,叫作“郭茉莉的葬礼”。
在葬礼上,有很多人对妈妈大幅照片擦眼泪,和相片前的父亲握手鞠躬。
路过他时,那些人会面带同情的表情,摸摸他的头。
小昭阳喜欢被触碰。
但葬礼上的这些触碰令他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葬礼散场。
小昭阳被管家叔叔牵到了简宁伟的面前。
简宁伟坐在轮椅上,睥睨着他,仿佛高居王座之上。
小昭阳怯生生地问:“爸爸,妈妈在哪里?”
简宁伟冷着脸,没有回答。
眼泪瞬时溢满眼眶,小昭阳鼓起勇气,伸出双臂,再次开口:“爸爸,能不能抱抱我?”
简宁伟一把将他搡开。
面露厌恶之色。
轮椅自动行远。
给失去母亲的六岁幼童,留下一个毫无温情的背影。
转眼,简昭阳到了该接受正式教育的年纪。
简宁伟在诸多理念中,选择了宋明理学,并将“存天理去人欲”的理念,极端化为“灭人欲”。
不能懒惰,作息必须严格遵守科学制表。
不能贪婪,吃穿住行都要按照标准份量。
不能妄为,所有负面情绪都要隐藏压抑。
尤其是,不能肆意亲近他人。
无论身心,过度依赖他人,只会留下破绽把柄。
失去母亲的小昭阳人格本就尚有缺损……
此刻,又在父亲的强迫下,接受了十数年堪称疯狂的试炼。
简宁伟为什么这样对待简昭阳?
是嫉妒,是迁怒,是偏见,是苛求?
没人知道答案。
小昭阳渐渐成长为少年。
他原本亲近人的倾向,因为过分压制,逐渐成为病态。
从父亲那里学来“讨好人”的方法,让少年昭阳不计成本。
只要想交朋友,他就豪掷千金,买各种珍稀物品来讨好。
这招很有用,少年昭阳交到了许多朋友。
在和友人暗自牵手、并肩的接触中,他病态的渴望稍稍得到缓解。
可身体越是解渴,魂灵越是空虚。
少年昭阳知道,这些朋友都只为他的家世而来。
但这是他唯一学过的与世界相处的方式,他困囿其中,无法脱身。
少年昭阳渐渐成长为青年昭阳。
大学第一年,青年昭阳结识了一位难得的朋友。
那位朋友虽是富二代,却不在意物质,从没收过青年昭阳的礼物。
青年昭阳以为自己如此幸运,命中第一段纯粹的关系,就是难得的知己。
在某一天,简昭阳对友人敞开了心扉,讲述了自己的过去,以及自己从未袒露的接触渴望。
青年昭阳绝不会想到,那时友人的反应并非同情或惊讶,而是……
恶心。
“越有钱的人越变态吗?”所谓友人破口大骂,“原来你跟我勾肩搭背,都是为了满足你那些见不得人的欲望?”
之后,一系列难以入耳的用词,字字句句突破青年昭阳的心防。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和所有人相处的过程中,都很规矩,哪怕喜欢触碰,对友人也从未逾矩。
为什么自己要遭受这样的辱骂?
就像记忆里母亲斥责父亲“变态”一样。
后来,简昭阳才领悟,“友人”对他一直抱有纯粹的恶意。
那人就是见不得简昭阳拥有“完美家世”和“完美形象”,蓄意接近,只是为了摧毁他。
掌握了简昭阳的弱点,“友人”正式与他决裂。
不仅如此,自那之后,校内流传开关于“简氏独子怪癖”的丑闻。
校内师生都逐渐知道简昭阳有皮肤饥渴症。
有人对此敬而远之,有人利用这点蓄意接近。
青年昭阳也逐渐明白:图他钱财的关系,反倒不可怕。
看似对他什么都不图的,更需要忌惮。
丑闻开始成为富人圈茶余饭后的谈资,也自然流传进简宁伟耳中。
自己年轻不曾检点,简宁伟却敢对独子苛重。
遑论为简昭阳出气,他直接将儿子“遣送出国”。
“如果你留学期间还敢闹出什么新闻,就不用回国了。”
——父亲冷漠的要求,如梦魇,伴随了简昭阳整个求学生涯。
大四事毕,简昭阳回国,还未与父亲重逢,先收到了其分管公司的任务。
秘书与他交接时,还带来了简宁伟另一个命令:
结婚。
不是为了简昭阳的幸福,而是为了商业联姻。
以及,避免他执掌公司期间可能出现的“职场性-骚-扰”。
所以,简宁伟从未信任过简昭阳的人品。
哪怕留学期间简昭阳克己复礼,完美得像一个程序执行的机器人。
哪怕为此,简昭阳压抑得几乎无法入眠,靠药物维持状态,沦为医院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