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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家人(4 /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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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楼都是木质结构,最底下一层不住人,用来放养一些牲畜。我们顺着楼梯往上走,奇怪的是,尽管三四年没回来了,但小楼保存得非常好,甚至没有什么灰尘,惠姨表示一定是村民们帮忙打理的结果。

我咽了口唾沫,对了,从村寨入口到小楼的这段距离,我似乎忽略了一件事:太安静了,路上没有人,明明是如此适宜乘凉的时刻,但就是一个人都看不见。

“也许是大家劳作累了。”惠姨像是从未离开过一样习惯这里,三两下就收拾出房间,“来吧,你住这里,视野可好了,能够看到山和日落。”

我环顾四周,房间不大,留有孩子居住过的痕迹,床头还挂着一个掉屑的木球,依稀能看出红色的涂层。而惠姨的怀念神色,也隐隐佐证了这一点,我没有问,怕触动她的伤心事。

房间角落还有一个木做的柜子,柜子不高,我打算把行李塞进去,可打开后,里面传出一股霉味,还有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我伸手一碰,这些小衣服就烂了,好像经过太长时间的埋没,布料已经腐朽。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重新关上柜子,随手将行李箱靠在墙边。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有些熟悉的声音,我循声望去,只见昏黑的树梢上有什么在摇晃,密密匝匝,或许是鸟群吧。

小楼通了水电,可水管里流出来的是锈色的液体,要放一段时间才能变得澄清;电灯也不太好用,惠姨简单做了些饭菜,说是从邻居家里要来的。我倒是没留意她什么时候出了门。味道与想象的一样清淡,可我太累了,嘱托惠姨早点休息后,自己也赶快洗漱,躺在床上打盹。

木球受床的震动微微晃了一下,我看了看,脑内不禁浮现一对亲和的父母照顾孩子的画面,多好啊,就算这个可怜的孩子离开了,依然被深深地记挂着。

于是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喊惠姨“阿妈”,渐渐地,一道声音混杂了更多的声音,我不断地喊,喊着,好像山里千回百转的回音。我下意识转过身,背后黑压压的,那些迎合我的声音就从里面传来,仿佛某人的笑。

稀里糊涂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惠姨不在小楼里,桌上摆着一份粥和小菜。我越发懊恼,觉得不该让她如此劳累,但迟都迟了,我也只好赶紧吃完东西,出门转悠。村寨里空气清新,几只牛在田地间悠闲地甩着尾巴,驱赶蚊虫。

我沿着小路走,很快就看到了人。说来奇怪,昨晚明明鸦雀无声,现在却十分热闹,大多是孩子的吵闹声,他们将惠姨围在正中,听她讲外面的故事。

“小林,你睡好了吗?”我听到她的询问,连忙点头,加快了脚步。

孩子们同样注意到我这个陌生人,稍稍胆怯地缩在大人身边,但还是探出头观察,眼睛亮闪闪的。我不知道这样的景象是否让惠姨想起了她的孩子,无论如何,她的笑容非常真实,手里还攥着一把从城里带回来的糖果。

不过大人们似乎有些惧怕,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感情,起初我以为是错觉,但渐渐地,我发现他们始终没有开口,在孩子们聚拢到惠姨身边时,才会紧张地揉搓手掌。他们也没有与惠姨有过任何肉眼可见的肢体接触,没有,看到孩子回到自己脚边,便牢牢抓住对方的手臂,仿佛害怕孩子被夺走一般。

过了一会,惠姨起身,说要带我看看村寨的风景,顺道拜访老人。她对村民的疏远自有一套解释:“他们不习惯外人,太闭塞了,小孩也没机会读书。”

“不是义务教育吗?政府不管?”

“管啊。”惠姨笑眯眯,“但是出不去。啊,到了,这里是老村长的家。”她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径直走进小楼里。

我正要跟上,突然察觉到什么动静,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站在三楼的窗边,死死盯着我。她显得非常惊恐,尤其在我们视线相交之际,老太太猛地捂住了脸,似乎念念有词,但我什么都没听见。

进屋后,惠姨已经和躺在椅子上的老村长交谈起来,我靠过去,才发现完全是她一个人在说,老村长眼神呆滞,看起来痴痴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听懂话。

但惠姨依旧说着:“……这次一起回来,想啊,毕竟是这里长大的孩子,越来越懂事了。老村长,你肯定也记得,哎呀,就数你最喜欢‘哑巴’、‘哑巴’地叫。这个年纪也该结婚了,找个像花一样漂亮的爱人,对吧?”

我在脑内琢磨这个所谓的“哑巴”是否就是惠姨的儿子,一边想,一边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脸色。这着实不是好听的称谓。自从回到家乡,惠姨就有点不清醒的样子,总觉得她的儿子还在身边。

独角戏演了一段时间,惠姨闭上嘴,当我们打算离开,老村长忽然“啊啊”叫了几声,表现得很激动。他太老了,脸皮耷拉下来,这样嘶哑地喊叫的时候,甚至有几分狰狞,手指蜷缩得像嶙峋的鸟爪。直到那个老太太从楼上赶过来,抓起帕子擦拭他的嘴角,才让他稍微冷静。

可老太太一直没有看惠姨,惠姨也神情淡漠,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视角望着这对老夫妇——我不明白——她勾起嘴角:“好好照顾自己,下次我再过来找大家聊天。”

老太太垂着头,口中发出类似呜咽的回应。

当我紧随惠姨的步伐,回到蜿蜒的小路上,仿佛受到什么感召一般,我转过头,看见老村长的小楼顶上停了许多黑色的鸟。那是乌鸦吗?我不敢确定,它们沉默地站在上面,收起翅膀,像一枚枚黑点,刻印在苍白的天空背景里。

惠姨又开始哼那首烂熟于心的歌:“年轻的小伙子不说话哟,莫让爱人离开。快抓住,抓啊,抓啊……在月光里,在树枝下,在听过情歌的青藤下哟,做一场婚礼……”

我几乎被谜团整个包裹起来,如果说,村民反感的是外来人,那么我观察到的却是惠姨更不受待见——这样形容不太准确——总之,她走在村寨里,阳光洒下,令她的披肩、绣花的布裙绚丽多姿,可那些村民只是远远地看着,眼神惧怕,从没有人主动上前搭话。就像她不是村寨的人一样。

老人更甚,包括那天惠姨登门拜访的老村长一家,这些皱巴巴的老头、老太太虽然不像年轻人那样躲闪,但每次惠姨过来找他们聊天,他们就显得越发佝偻了,像过了冬的叶片,干瘪得不像话。

一个中年女人,有什么值得他们敬而远之呢?我看不懂,只得旁敲侧击,可这时,我忽然发现,除了那些活泼的、叽叽喳喳的孩子,大人和老人几乎都是说不出话的。他们的嘴里只有一截怪异的肉结子,如同被谁硬生生扯断了一样,没有正常的舌头。

我从没见过如此大量的“残疾”现象,一时间,不由得联想到惠姨的孩子,那个“哑巴”。

他也是被病症折磨的一员吗?

当我探究地向落单的孩子打听,他对此一点都不好奇,好像已经习惯了。也许因为年纪比较小,他一个劲舔着糖果:“唔,是‘哑娘娘’抢走了他们的舌头!因为说太多话,太吵了,所以要安静。”

我压低声音,怕引起旁人的注意,这种和孩子独处的机会并不多得:“‘哑娘娘’是谁?”

他指了指惠姨家的方向:“那就是‘哑娘娘’。阿爸、阿妈不让我找她玩,可‘哑娘娘’人好好哦,她说,很快我就能去读书了……”

孩子的话总是颠三倒四,我意识到问不出更多信息了,并且孩子的父母似乎发现他乱跑,赶出来找人,我急忙躲到了树荫下。孩子被抓回家,嘴里还在不停舔着糖果,我也默默走向小楼,思索到底什么是“哑娘娘”。

等小楼出现在视野中,我的思绪被打断了,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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