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发作(1 / 2)
刘野从吕府出来时,天光已然大亮,她仰头将手遮在脸上。和煦的暖光从微张的指头缝隙间折射,她垂首,朝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走去,待走到熙攘的街头方才侧身瞭看那红底洒金的牌匾,陡然生出一股子不真实。
她再摇头,自嘲的笑:他竟是与我纠缠了一夜。
沛县的早市不知开了好久,街道上人头攒动,还有些人像是临近郡县过来的,赶着毛驴、骡子拉的小车,车上驮满货物,急促地挤进早就拥挤的人群,生怕赶不上似的
街两边的商铺也开了,卖布的、制衣的、卖文房四宝、金银饰品
“买鱼咧,新鲜的河鱼,稻田里刚抓出来的鱼,还鲜活着咧”
“野菜,新鲜的野菜,刚从地里挖出来的野菜哦”
“李屠妇,给我来二斤肥肉,这阵子出力多,得吃点肉补一补”
“好咧,两斤肥肉,您拿好啊,最近生意挺好的吧?”
……
今天又是赶集的日子了,难怪这么热闹。刘野孤身走着,垂下的唇角和喧闹的街景并不相融。
她的心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敏锐。
刘野有一种不安,从骨子里钻冒,昨夜她与吕至周旋良久,并非一无所获,相反她从那人的只言片语中得到很多,很多自己以前所厌恶逃避的东西。
几乎是一种直觉,一种动物对周遭环境的洞悉。她在下邳时,遇到天下大索之后的惶恐,高压环境下的人人自危。那个疯癫的老头,和他嘴里吐出的疯言,再配合吕至整晚的试探。
不难想象,庆国这个身穿华服的巨人已显颓势,在那身昂贵的袍子下的躯体上,附着数不清的虱子。
皇权带有天然的排他性,皇帝手中的权力会顺主人的心情,从现有的制度下横生枝节。
与其说引起天下大索的是一场不成功的暗杀,不如说是掌控权力者的力不从心。
官僚集团和皇权天生无法调和的矛盾从笼子的缝隙里生长。第一次以这样的面目暴露在阳光下。
天子震怒后的影响实在太大,凭靠帝皇喜恶生存的食腐之蛆惶恐,它们交媾而撕咬。
这种同类之间的斗争,最根本的起因就是利益。天子之怒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利益、私怨在一刻得到炸裂般宣泄。
她们斗的津津有味,她们斗的乐此不疲,到了最后,简直是为斗而斗。在无数次权力交锋时,不知道又有多少周逗逗为它们的私心所累
事情逐渐明朗,刘野的心更不安稳了,她猜不出来。吕至、疯老头、在断桥上被戏耍又与她于街上相撞的女人,他们之间到底有何种联系。
刘野被劈开的心,还有一半藏在迷雾里,看不清。
那个毒蛇一样的男人,在结束了整晚的试探后,终于引出了正题。
居然只是成亲!
这样荒唐的提议是难以置信的,刘野断然不会相信如吕至那样的人会只在她身上索求这个?不过她没有拒绝。
于她而言,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不仅救得了周逗逗,还能得那么些想都不敢想的好处,一根完全的,粗壮的大腿。只怕比贾大人好用上千倍,万倍
她身体里面那些隐藏的野心,全然被吕至勾勒出形状,疯狂冒头后又被自己拼命压抑在奔腾的血脉中。
只是,青云呢?
她到来这个世界,一睁眼就看到的男人,他在为她哭泣。或许人也有雏鸟情节吧,她对他的依赖和眷恋早就超越了情爱。
当她很坚定地对吕至说,自己的婚事可以做交易的时候,她已经输了。她败给自己如大海一般的欲望。她对青云的感情,再也没有了自己认为的忠诚
“借过借过哎你这人”是聋了吗?
手里端着两碗汤面的小二差点就要撞上刘野,在她灵活的转动下才勉强没将热汤洒在人衣袍上,她想要高声咒骂,在看到来人时硬生生忍住,惊慌地撤换怒容。
“刘刘亭长您没事吧”
她斟酌着开口,脸上挤出恭维的笑。冷汗从额头出发,老天爷,她她差点口不择言地骂了沛县的阎王。
看刘野那恍惚的模样,只怕不是刚从朝老板肚皮上下来。哎哟!放着家里那么好看的男人独守空房,去和那个风骚的鳏夫私会,是珍馐美食不爱,非要去地里拱烂白菜。
她都替她惋惜!
见刘野没理她,只是沉默地坐到一旁无人的饭桌上,她连忙将面送到食客手里,又用肩上搭着的干净布巾擦拭刘野面前的座椅后,跑去老板身边低语。
刘野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无法自拔,直到自己眼前出现了许多朝食,食物的香气强硬拨醒她的神思。
“我还没点了!”
她惊呼,怎么就走到卖朝食的小摊前,还坐在人待客的椅子上。
桌上的食物好香哦,勾得她五脏庙里沉睡的馋虫跃跃欲试。什么水盆羊肉,云吞面、油炸胡饼全是她爱吃的,竟是不自觉地咽了口水。
小二姐笑嘻嘻地也不解释,还在一股脑地将香气四溢的吃食往她桌子上摆。
刘野错愕地瞪她,嘴里胡咧咧:“你上这么多干什么?让我吃白食啊!我可告诉你,你这叫行贿,我不吃,你你给我拿走”什么玩意儿,强买强卖啊!她回去就叫老张头来管管,这种风气要不得。
小二姐摆食物的手微微僵硬,脸上灿烂的笑容也在这一刻凝结。
“你下去吧。”
老板从她手里端过最后一碟卤水牛肉摆在桌上,小二姐闻言如释重负地跑开。刘亭长气场太足了,在她身边是一刻也待不了。
“老板你什么意思,我可不给钱啊!”
刘野觉得这个老板神叨叨的,她望着她那种眼神,就好像自己是观世音下凡,拯救了她一样。别来沾边啊,我自己的屁股都没擦干净了,有事也不能求我。
老板无视刘野的愕然,浑浊的瞳仁生出了光,湿润的凝望:“三个月前,骊山传了召令,又要拉人夫了。凡是家中有两个及两个以上子女的人户,只要身高超过车轮的,按照情况只得留一人在堂,其余人随令服役。”
这事情早就结束了啊,她还得了不少好处了,嘿嘿。在她的印象中不记得有这一号人物,刘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冒热气的碗,不懂。
“我家只得一个儿子,长得极为瘦弱,按照召令原是不用服役的,县里那群有钱的王八蛋舍不得自己孩子吃苦,走了邱武关系,将他家的名额换成我儿子。”
她说到激动处,双手握拳狠厉的砸在桌上,突如其来的声响,把刘野惊了一下,“这个是个什么世道,有钱有势人就能为所欲为吗!她们快把人给逼死了!”
“我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啊,刘亭长!
家夫为了我能怀上孩子,求神拜佛问医吃药,能做的都做了。就到现在,他的身子还因为常年吃药落下病根。我是九死一生才有了这个孩子。
虽说是个男孩,可我从不轻视他,是捧在心窝窝疼爱的,他打小就比旁人瘦弱,如何经得起服役的折磨。要不是您说情,我真是家破人亡,走投无路”
老板的声音是苍茫的,刘野思绪在她喋喋不休中又飘了好远,她记起来了。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跟天上银河漏了似的,她是不想出门的,贾郝仁差了人来,指名要她过去,确实推脱不了。
那天,在县衙门口,刘野见到一个倒在泥泞中的妇人,她周身是伤,瞧着就是一副备受欺凌的模样。
雍齿那个贱人见是她来,不晓得哪里生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