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被人忘在电线杆子边傻等了一整天的狗子一心想着主人和骨头(4 / 4)
“你看我的时候。以前没想过,还不觉得,现在知道了就,有点那什么……你自己没感觉么?”
“啊?”他还是就那么看着他哥,边傻愣愣地应着。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最后杜以南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你这样子让我还能怎么想啊。我要多狠心才会愿意让你一辈子只能这样看着我?”
他醒过来,听懂了,别开脸看着旁边的地上。
“……下嘴唇都要咬出牙印了。”他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幽幽地说。
也不知道电话是怎么挂掉的,他和杜以南接着还有没有聊些什么,只记得杜以南的那句话,让他的心里又酸又胀,想抽自己一巴掌又怕太用力,害他哥看了见问。
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快一个月里他俩都没有视频,甚至电话都没怎么打过。在“好好想想”这件听起来挺滑稽的事上,杜以南比他以为的要认真,还义正辞严地告诉他老是和他打电话聊天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和思考能力,为了尽量避免这种情况,有事儿微信发发消息就得了。
他倒是没关系,甚至十几年来第一次都不觉得看不见杜以南有那么难熬了,虽然他并不认为说出来就会好,但杜以南给了他太多安全感,于是也就听话照做了。
有时候他觉得他哥真把他惯坏了,可是怪谁呢。
努力思考中的杜以南,跟他发起信息来仿佛在假正经,虽然也会问问那边天气好不好,晚上吃的什么饭,总归听得出语气尽量跟以前不同了,也不再说想你,说的是老妈老爸想你,看得他又是有点儿想笑,又是心软,觉得他哥真的是……很可爱。光是看着发过来的几行字都能脑补出杜以南习惯性地想点开视频通话又忽然想起来不对,然后皱着眉头哒哒哒地打字的表情,让人特别想过去搂一搂,亲一下,问问他咱们就不能不费这劲儿了么,你还是我哥,我还是你弟,别的就不想了……
天气总是不好,很少放晴。每次从外边回来,屋子里总有股湿漉漉的泥土味儿,偶尔会让他想起那个早晨,以及那封字迹凌乱的信。
羡慕这个人能够这样坦白。宿友还乡以后拍了不少生活相片传他,天蓝云青真漂亮,还告诉他最近在酒吧有奇遇,认识了一个年轻男孩儿,看脸蛋十分纯洁腼腆,谁知撸起袖子的手臂却肌肉发达,等等等等。
但又不希望自己像他一样坦白。坦白是一种勇敢,而杜以北没有办法那样勇敢,如果再来一次,或许他不会这样仓促地告白,至于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把杜以南拉了进来。
杜以南想事儿有时候比他还倔,人家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哥是把墙拆了也要接着往前走。哪怕他给挖的是个明晃晃的坑,他哥也咚一声就跳进去了,认的死理就是这么一个他。
麻烦大了。很大。但他却懒洋洋的,像躺在了一块绿油油的大草地上,太阳照着风吹着,软和得快要被晒化了,却一点儿藏起来的心都没有。
杜以南的情绪随着他滞留国外时间的延长慢慢变得有点不对。
在他第二次跟他哥说这头事情没弄完,需要再晚点回去的时候,杜以南回微信都不带表情包了,光剩下跟平时发信息的风格一比就显得刻意了的哦嗯啊。
不高兴了。
他问他哥:
——生气了吗?
杜以南回:
——没。
连标点符号都带上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拨了个电话过去。杜以南居然没接,铃声响完自动挂断,他瞪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发了十秒钟的呆。
——哥?
杜以南回了俩字过来:
——没事
他盯着这条短短的信息皱了皱眉,总感觉他哥应该不只是不高兴,有点儿怪怪的。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刚尿尿呢,腾不出手
——真的?
——骗你有糖吃么
——不骗我也有。回去给你带
——等着呢
又挺正常的了。他努力思考了一会儿,并没有得出什么更进一步的结论,但隐隐的担忧还是浮在情绪上层,怎么也挥不走。
——哥接我电话,想听听你声音
——回来让你听,现在别捣乱
他垂着眼睛不知道回什么好。那头顿了一下,“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又闪了闪:
——乖
看到这个字杜以北有种浑身上下被电麻了一瞬间的感觉,连带着尾椎骨那儿一大片都是酥的。
也就这点儿出息了。不是还觉得没什么来着,不是还觉得也不是特别想他哥的来着?手还没过脑就自动打字回了一句好,然后马上跑去超市买了一堆各种巧克力,杜以南爱吃甜的,小时候他的糖总攒着留给他哥。但他没想到的是回国那天,杜以南打开的不是糖的包装纸而是他的裤子拉链。
那一天回来时候天气很差,航班晚点三四趟,依旧暴雨,到起飞前爸妈都已经撑不住去睡了,剩下私聊里的杜以南还醒着,说你到了先不要回家。他问为什么?他哥却没搭话,只是回:我到机场接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打字回:哥你最近好奇怪,在想什么?
杜以南的回复没有比他打开的飞行模式来得更快。甚至在他下飞机后也没有来。来的是人,靠在长椅椅背上合着眼睛的杜以南,脸颊的轮廓更分明了,大概是瘦了。他站在十米外就愣了愣,才明白其实是能看出来的,怪不得杜以南总说他的脸瘦了,原来会这么明显。他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儿痒痒,耳朵根也是,想说话,也想听他哥说话,等放轻了步子走过去,却不舍得开口了,伸手把他哥的脑袋侧着脸拢进自己怀里。就只是抱抱。
“回来了啊。”杜以南伸手捏了捏他手指的时候他抖了一下,然后被捉得更紧了。
他没再挣,就着手心托了托杜以南的脸,又搓了搓:“……嗯。”
杜以南把脸转到他肚子上埋着安静了一小会儿就站了起来,拉着他的手腕往外面停车场走,他跟在杜以南的背影后,行李箱的轮子有两只掉了胶皮,拉起来声音非常响亮,衬得整个接机大厅格外空旷,多一步出了大门看到尚漆黑的天空才恍惚着回到现实。他低低地问了一句,说:哥,我们要去哪里?杜以南沉默着,把他的行李塞进后尾箱,又把他塞进副驾驶,车钥匙插进钥匙孔,然后开车上了路。两旁的路灯好像树枝结下的一盏盏果子,亮晶晶地垂下来映着黯淡的路面。小小的车在静得能数清心跳的路灯拱林间飞驰,最终停在上一次那家宾馆的大堂外,杜以南把头转过来看着他,说:“下车。”
他对这家宾馆的情感,比较难以说清。在这里的某一间房间里,他们谈论过那个秘密,甚至有过一个算不上是吻的吻。但想到宾馆就会想到床,想到宾馆里的床就会想到某些事,这联想不是很合时宜,所以他愣了愣,也扭过头看着他哥的眼睛,用眼神问:干嘛?杜以南依旧没有回答他。很奇怪,这简直太奇怪。电梯上他还在努力地想着找点儿什么话题,说哥,我给你带吃的了,巧克力,特别贵那种。杜以南终于看了他一眼,表情似乎是有点想笑,硬憋住了,就显得略皱巴,挺纠结的意思,他不知道这纠结的内涵是什么。
直到进了屋,把杜以北那只由于零件残疾叽喳了一路的行李箱丢在一旁地上,两个人在窗边的椅子上面对面坐下了,杜以南才咬了咬牙,说出了今晚的第三句话:
“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