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节(1 / 2)
陈镒低头,整理了一下语言后,方开口道。
“今日臣在府中休沐,午后,罗通上门,先是询问臣对于互市一事的态度,臣不疑有他,便言互市之事,往年亦有此例,但实行下来,有颇多弊端,况大明如今和蒙古的关系特殊,此事需善加斟酌。”
朱祁钰在一旁听着,不由会心一笑。
他刚刚说的,不全是假话,先皇称赞是假,但是对陈镒的评价,却正是他自己的看法。
陈镒,是有自己的原则的。
互市的事情,这些日子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陈镒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件事情背后有朱祁钰的授意。
但是他还是大大方方的,当着朱祁钰的面毫不讳言的表达了自己不赞成的态度。
“陛下,互市一事,并非简单的交易,其中风险颇大,不仅是互市军民的安全,还有……”
不过陈镒这么一说,差点没收住,直到他发现天子饶有兴致的盯着他,才察觉到自己有些跑题,讪讪的笑了笑,又转了回来。
“总之,臣对这件事情持反对态度,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臣在都察院的时候,和不少同僚探讨过此事,罗通当时附和了臣一番,然后便提到了王文擅作主张,私自和脱脱不花达成互市约定的事。”
说着,陈镒将罗通当时对他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转述了过来。
“……此等胆大妄为,蒙蔽君上之辈,窃据天官之位,实乃吾辈之耻,总宪大人,我等身负风宪之责,岂可对此等狂悖之事坐视不理?”
“……如今都察院当中群情激奋,朝中大臣也对此事多有不满,只可惜早朝唯有掌道御史方有资格参与,恨不能直谏陛下。”
“……总宪大人放心,朝中多位同僚已经打算好了,只要朝议之上,王文等窃国弊君之辈,混淆黑白,强行推动互市,诸位同僚便齐聚午门外,求见陛下,定还朝堂一个朗朗乾坤。”
“……只是,吾等虽有报国谏君之心,却恐官低位卑,不能得见天颜,翰林一脉,高次辅已经打算出面陈情,吾等身为科道风宪,清流言官,岂可落于人后?”
“故此,罗某受诸位同僚所托,请总宪大人,明日务必出面主持大局。”
谏臣担当
陈镒苍老的声音回荡在乾清宫中,几乎是一字不差的将罗通对他说的话,给复述了下来。
“……总宪大人,王文窃据天官,倒行逆施,蒙蔽天子,借京察之名清除异己,德不配位。”
“此番若能澄清朝廷,令奸臣退位,陛下也当廷推吏部尚书,总宪大人刚直公正,又有此犯颜直谏之功,天官之位当仁不让,万不可错失机遇啊!”
听完了之后,朱祁钰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罗通,果真是擅长以己度人。
前头的话,还说的大义凌然,好似他是为国为民,结果到了最后,绕来绕去还是到了官位之上。
应该说,他说的不无道理。
七卿的简拔,理论上来说可以出自两条路。
一是天子直接任命,当然,需要够基本的条件,就算是天子,也不能把一个四五品的官员,直接扶成尚书,这是违背铨选的铁则的。
二是廷推,这个容易理解,朝臣们一致投票,推举出来两个候选人,然后交由天子抉择,既然是公推出来的,人望,能力,官位自然都是足够的。
王文的天官之位,其实说来有些勉强,他原本是右都御史,按例应该先转迁左都御史,或者其他五部的尚书,然后再进位吏部尚书,才算名正言顺。
但是他基本条件足够,所以被天子直接简拔,朝臣们也没有过多非议。
可现在爆出了互市之事,如果叩阙顺利,那么王文势必要被当成替罪羊,丢官去职。
如此一来,有王文的例子摆在前面,天子势必不好再继续直接任命,而会选择廷推。
到时候,因叩阙而攒足了名望的陈镒,势必会在廷推当中脱颖而出。
而陈镒一旦高升,那么罗通哪怕不能直接迁升左都御史,也能趁机在都察院扩张自己的势力。
可谓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随着朱祁钰开口发笑,陈镒的心绪也放松下来,殿中略显压抑的氛围也随之消散。
片刻之后,朱祁钰收敛笑意,开口问道:“那先生是如何回答的?”
陈镒这回没怎么犹豫,直接的道:“臣自然是断然拒绝。”
朱祁钰温和的笑了笑,继续问道:“先生方才既然说,对互市之事持反对态度,那么为何又断然相拒呢?”
陈镒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
“陛下,臣身为风宪之长,除了上谏君王,亦需下抚舆情,臣固然不赞成互市一事,对于王简斋擅自决断也颇有非议。”
“但是,朝廷自有规制,政见不同,自当于廷议之上辨明是非,而非鼓噪聚众,威胁朝廷,叩阙一事,名为犯颜直谏,实则是裹挟朝臣,以下犯上,此非人臣当为之事。”
“叩阙一事,若非国本动摇,动荡社稷,断不可为,否则君臣对立,内廷外朝互生隔阂,朝野动荡不安,政务不畅,反而是取祸之道,为害天下。”
“罗通为一己之私,诡言大义,冒天下之大不韪,其心实为可诛,臣自然不能同流合污,不分是非。”
朱祁钰满意的点了点头,赞道:“说得好,先生不愧为风宪之长,科道表率,如此作为,方是朝廷栋梁。”
从陈镒口中听到罗通名字的时候,朱祁钰就立刻将舒良禀报上来的消息和这件事情穿了起来。
罗通投靠了英国公府,这是毋庸置疑的,或者说,杨善还在的时候,罗通就已经是他们中的一员了,只不过杨善被罢官之后,他才真正进入核心层当中而已。
站在张輗等人的角度上,他们肯定是不希望互市达成的。
但是要阻止此事,也并不容易。
朱祁钰原本以为,他们打算在廷议的时候发难,但是没想到,他们玩的更大,想要直接叩阙。
这两者的区别就是,廷议是处于决策的过程当中,叩阙则是在廷议结束之后。
如陈镒所说,就算不赞成互市,也该在廷议的时候提出。
廷议本来就是商议政务的时候,不管如何发难,哪怕是私下串联好,只要不出格,都属于正常的讨论范围。
但是廷议结束之后叩阙,就是正面的迫使朝廷更改已经形成的决策。
换句话说,叩阙的性质,是朝廷大臣对于皇帝的决策不满到了极点,集体请愿,迫使皇帝收回成命的手段。
这也是叩阙的风险极高的原因所在,大明没有一条罪名叫叩阙之罪。
但是这种行为,无异于在挑战天子的权威。
他们为数不多的筹码,就是人多势众,以及所谓“犯颜直谏,匡正天子”的口号。
但是这都是虚的,没有一个天子会甘心被人胁迫。
遇上冲动的天子,当场就能把蹦跶的最厉害的丢进诏狱,当然,代价是一个不纳谏言的名声,以及无穷无尽的求情奏本。
就算是遇上顾全大局的天子,心里憋着口气,之后的仕途只怕也不会走的太过顺利。
叩阙,就是拿长远的利益,换眼前的短时利益。
陈镒很清醒,不论是不愿得罪天子,还是真的出于朝局安定考虑,终归,他做出了正确的抉择。
但是……
朱祁钰脸色微冷,淡淡的问道:“先生刚刚说,内阁的高谷,也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