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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又一片玻璃碎在地上,他心里走马灯似的出现了很多画面。
在他的手出事之前,他一直自认是个很纯粹的画家。他很有才华,也很有天赋,司予的母亲也正是因为在一次画展上看到了他的作品,才会对他一见钟情。
他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这么纯粹,也曾经真的爱过那个女人,否则的话,当初在那场艺术展上,他就不会用自己的手去挡。
但人总是会变的。
欲望、痛苦,甚至爱与希望,都能一点点地把一个人,完全重塑成另外一副模样。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纯粹的东西,而越纯粹的东西,毁灭起来,也就越轻易。
在他拿起注射器对准司予的那一刻,他手里的屠刀也对准了曾经的自己。
无数的酒精瓶砸碎在地,浓重的酒味中,一点火光点燃。熊熊燃烧的烈火很快就将他的周身包围,他的一切都在滚烫的火海中毁灭,但这一切即将结束的时候,回顾这一生,他也说不上有什么后悔。
或许是因为从司予出生的时候起,他就没有对那个小崽子抱有太多的感情,又或许是他骨子里本就带着一些冷血的基因。
此时此刻,他只是觉得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他的手还没有治好,他的画还没有画完,他甚至隐隐觉得自己正在进行的实验,或许会通向一场前无古人的道路——
但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司寒弈的手不停地向前够去,想要握住那把作乱的刀,他不想死在这里,他还有那么多事没做,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死在这里!
可还不等他的指尖碰到那把刀,靠墙摆放的钢架子便朝着他迎面倒了下来——
嘭!
一声巨响,司寒弈整个人终于被彻底压在了架子之下,再也动弹不得。
秦夺眼睁睁看着烈火包裹住整座钢架,将其下压着的司寒弈烧作一团,血肉和罪恶一起灰飞烟灭,他终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跳进了通风管道里。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他庇佑的小猫还在外面等他,他得快点赶过去和小猫汇合。
身后的火势越烧越旺,从此过往的一切都埋葬在这场火海里,他要给他一个新的家,让他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长大。
他相信,等到那个时候,司予一定会重新想起他的。
新家
小路外的茶摊旁,司予抱着膝盖蹲在老旧的木桌边,静静看向自己跑来的方向。
他不回头地跑了一路,直到现在还有点喘,摆摊的大爷好心递了一杯茶水给他,他却摇头拒绝了。
他不能要陌生人给的任何东西。
这个点天刚亮不久,茶摊上已经坐了两桌人,有人看他长得好看,试图跟他搭话,但司予却始终只是摇头,一言不发。
也不知道秦夺现在怎么样了。
他真的……能杀了司寒弈吗?
司予紧紧抱住自己,一双深黑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身后的小巷。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腿都有点发麻的时候,终于看到小巷深处别墅的方向,似乎隐隐升起了一股白烟。
……着火了吗?
司予下意识站起了身,想往别墅的方向走,又怕万一秦夺已经出来了,一会儿找不到他会着急。
他在原地不停地走来走去,远处的白烟越发明显,终于,茶摊上有客人发现了不对劲。
“诶,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白烟啊?”
“好像是,着火了吗?”
“要不要过去看看啊?”
人们讨论起来,还有热心的人已经站起了身,就在这时,司予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转头对摆摊的大爷道:“爷爷,要是一会儿您看见一把会动的刀,就告诉他我往这边回别墅了!”
说完这句话,他也不管别人的反应,转头就往来路跑去。
他一口气跑到了那棵歪脖子树下,一抬头,就看到一把刀从别墅的大门口一蹦一跳地跑了出来。
司予在原地站定,片刻后,弯眼笑了起来。
是秦夺。
秦夺没事。
秦夺一蹦一跳地跑到他身边,确认了他没受伤后,才问:“不是让你在茶摊等我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司予看了一眼他身后不断冒出白烟的别墅,小声说:“我看到这边好像着火了,担心你出事,就想回来看看。”
秦夺并没有责怪他,而是跳到了他手里,安抚般开口:“我没事,放心,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司予向他的身后看去:“结束了?那司寒弈……?”
“你以后的人生,不会再和司寒弈有任何关系了。”秦夺刀身微仰,字句分明,“你摆脱他了。”
听完这句话,司予回过头,静静看着身后九年如一日困住他的别墅,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秦夺在他手背上轻蹭了蹭,温声说:“我们走吧。我带你去你的新家。”
“……嗯。”
司予站在原地,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别墅,转过身,向着巷子外侧走去。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能这辈子都无法从这个牢笼里挣脱,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别墅外这条通往自由的路,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长。
离开别墅前他在身上装了零钱,在路边打了一辆车后,他带着秦夺去往“新家”的地址。